春染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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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亭】《青玉环》

〈01〉
尘封已久的箱子终于被开启,内里收藏的旧物被一件件起出,经过来人一番挑拣整理,才一件件搬运到院子里去。
今日天光晴朗,正是晒霉的好日子。
院墙外便是弄堂,虽然隔着墙,也能把墙外孩童的嬉闹声听得清楚,越发衬得这光阴安然自在。
在这样的时节里,是很适合到巷口那家小茶楼去的。叫上一壶茶,听那说书人讲些半真半假的故事儿,不知不觉大半天便过去了。
你听那说书人醒木一声,故事便开了场:“诸君可知,当年这锦衣卫北镇抚司内,有一少年锦衣卫,名唤袁小棠的,与那三盗的故事?却说那三盗当年相约皇城盗宝,争一盗圣之名……”

〈02〉
却说那袁小棠,本是北镇抚司指挥使袁笑之家中独子,生性与众多官家子弟无有不同,不过是一场少年意气,还未识得愁滋味罢了。哪曾料到后来种种,无意间倒给后世留了一个少年英雄的名。
又说那袁笑之家中,原还有一个义女,本名傅雨亭,后来更了名随母姓方的,年纪不过与袁小棠一般,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小小年纪便当了锦衣卫总旗,京城中少有人能望其项背。
但又有谁想过,再是怎样的英雄少年,当年也不过是与常人无异的懵懂孩童。只是世人也不会去关心那样久远的事罢了,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茶余饭后供谈笑的英雄故事。至于那些经年旧事,怕也只有那座老宅还记得了。

〈03〉
袁小棠自幼在自家老宅里过得无忧无虑,本以为这一生也就是在自家爹娘的照料下安然长大,然后继承老爹的衣钵进北镇抚司做一个锦衣卫,也许中间会添几个弟妹,多几个玩伴儿,倒是挺好。
可惜世事难料。母亲忽然离世,过不多久父亲又领回了一个小女孩儿,眨眼间,便成了三个人相依为命的格局。

〈04〉
方雨亭刚到袁府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得的懵懂孤儿,可很快就显出她的天资聪颖来,尤其是在跟着袁笑之习武的时候,袁小棠当初练了许久才悟出其中关窍的招式,方雨亭往往是过了几遍就学得有模有样,更不用说那些基本功。好在方雨亭也有不擅长的事,比如做饭,再比如她的字,练了许久也还是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这让袁小棠心里平衡了许多。
但方雨亭不是个轻易示弱的人。袁笑之并不禁止两个孩子进他的书房,方雨亭便时常进去,随便拿一册书到自己房里,有了空闲就对着书认字临字,渐渐的写出来的字比以前好了不少,虽然还是歪歪扭扭的难看,但到底有了点字的模样。
那天袁笑之有事不在家里,袁小棠便偷懒,不好好练功,却作些恶作剧去捉弄方雨亭。方雨亭一气之下躲进了自己房里,把门一关就不肯再出来。袁小棠在外面百无聊赖的守了大半天,终于厚着脸皮推门进去,轻手轻脚蹭到方雨亭背后,偷瞄她看的书。
方雨亭正对着书临写一首诗。这首诗袁小棠依稀记得早两年母亲教他读过,只是当时他兴致缺缺,母亲讲了些什么也没记住。他瞧着方雨亭又写错了一个字,忍不住出声:“小亭子,这字不是这样写的。”
方雨亭看他一眼,绷着脸没说话,好像还在生气。袁小棠厚脸皮,完全不在意她的眼神,也不问她意见,握住她执笔的手便是一句:“来,我教你写。”

〈05〉
方雨亭一直记得那首诗。是一首汉乐府,繁钦的《定情诗》。袁小棠握着她的手教她写的那几句,她记得最牢固。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
何以结相于?金簿画搔头。
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怕也只有她自己还记着罢了。方雨亭知道袁小棠大大咧咧的,想是早忘了小时候的事。

〈06〉
可是那天,方雨亭刚刚出了门,冷不防顶头便撞见袁小棠。看样子袁小棠早在门外等了她许久。
方雨亭心里诧异,还未来得及问,袁小棠已经递过来一个扁长的木匣子。
“小亭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晋升贺礼。”
彼时方雨亭刚刚晋升总旗。
打开那匣子,里面是一个青玉环,络着五色的罗缨。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心里一动。
她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他还记得。

〈07〉
那时方雨亭以为自己未来的命途便这样定了:进入北镇抚司追随在袁笑之身边,以总旗的身份带着黑玉组为大明的至高者尽忠,再过几年也许就会嫁给袁小棠,等他们的孩儿长大,便让他继承父祖的衣钵,也当一个锦衣卫。
一切顺理成章又理所当然。
偏偏在这时候,出了三盗案。

〈08〉
多年后,当年的三盗案早已成了说书人口中半真半假的故事。往事如尘,事实早湮没在岁月里,连袁家的子孙都说不清是自己从小便听家人说的故事和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哪一个更真。
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罢了,真不真的,有什么要紧。
巷口那说书人便是舌灿莲花,茶客也不过随便一听:“……这天书奇案既然告破,袁小棠自然有功,得了圣上垂青起用,特许他再回北镇抚司,与方雨亭亦是姻缘美满,伉俪情深;那石尧山与花道常虽说好事多磨,到底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呀。”
这皆大欢喜的结局听过,又该是下一个故事开场了。在茶楼消磨了半天光阴的茶客,也该趁着日头未消,赶回家去理一理旧东西,晒霉去了。

〈09〉
老宅里老物件也多,那些需要搬出去晒一晒霉的东西理了半天才理得一半,自家顽皮的孩儿就已经寻了来。当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肯离了自家的亲亲娘亲。
大的那个女孩儿在旧物堆里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扁长木匣子,好奇心起,缠着娘亲追问那是什么。娘亲正忙,让她只管拿了去玩,莫来烦人。
于是她自己开了那匣子。原来是一只青玉环,上面络着的罗缨已经旧得不成样子,颜色几乎都褪尽了。
“这是什么?”妹妹也凑了过来。
“不知道。”顿了一顿,补上一句,“娘也不知道。”
“咱们问爹去。”
她们的父亲正在书房里,见了那青玉环,放下书笑着道:“这可是你们曾祖奶奶最宝贝的东西,还不快放回去。”
“爹爹哄人,既是最宝贝的东西,曾祖奶奶怎么不带了去?”大女儿不信他的话,撅着嘴顶了一句。小女儿却在看父亲放在桌上的书,指着摊开的那一页问:“爹在看什么?”
“这是汉乐府,繁钦的《定情诗》。”
“咦?爹,这一句写的是什么?怎么边上画了道道呢?”
“噢,这一句啊。这本书以前是你们曾祖奶奶的,也许是她画的罢。来,爹念给你听。”
“这一句啊,是‘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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